【上书房行走】 走进南大校友陈红民教授的书房
2020-09-01 10:51:46

学者介绍

陈红民,山东泰安人。现为浙江大学求是特聘教授、蒋介石与近现代中国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国家社科基金(历史)评审委员,政府特殊津贴获得者。1985年起在南京大学历史系任教,曾任南京大学中华民国史中心教授兼副主任。2006年起转至浙江大学。

出版《函电里的人际关系与政治》等论著、译著20余部(含合著),发表《九一八后的胡汉民》等论文近150篇。研究成果数次获评省部级科研优秀成果。曾获选哈佛燕京学社访问学者(4次)、韩国高等教育财团访问学者、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访问学者(3次)、台湾政治大学客座教授、威尼斯大学访问教授等。

书的故事,人的故事——我的上书房行走| 陈红民

我1965年上小学,1976年高中毕业,中小学时期“完美地”与“十年文革”重合。自已的书,除各种课本之外,只有毛语录、毛选集了。

上大学后,开始购自己喜欢的书,因为囊中羞涩,只能零星地买。上学前我已在工厂学徒,有微薄的工资。上大学后,断了工资,转而一切靠父母,自尊心已不容再向家里开口要钱买书。记得大三时,利用暑假打工挣了些钱,事先盘算好买一套全国政协文史委员会编的《文史资料选辑》。钱刚到手,有同学相约去黄山玩,便携女友同行,虽是穷游,且女友费用自理,可黄山归来,工钱已所剩无几,硬着头皮请父母补齐书款。

第一次购置成套的书—— “文史资料选辑”

通常,读书人之好书,与女生购置衣物相近,多多益善,书橱里总觉得少一本好书。

我在购书这件事上,相对理智。平时购书不多,一是没钱买,二是无处存放,三是较早就从阅读经历中悟出,就读书效果而言,“买书不如借书,借书不如借不着。”无论多喜欢的书,只要买到手,就会感觉已入囊中,早读晚读都无妨,最后多数束之高阁。倒是借的书,到期归还,限时读完。想借而一时借不到的书,绝对能激起阅读的欲望,一旦到手,会手不释卷——最好的书都在图书馆或是朋友的手里。

我的许多藏书是朋友赠送的,看到书橱里的书,首先想到的不是书的内容,而是想到赠送者及我们之间的学术交谊。

最早的赠书来自读研究生时陪住的东京大学博士生砂山幸雄。1983-84年我们同在一间宿舍住一年,成为好友至今,他后来担任过爱知大学副校长。砂山来中国时,带来了一些日文、英文的专业书,都是刚改革开放的国内所没有的,令我大开眼界。他留学结束回日本时,将许多专业书留下赠我,其中一本是美国学者易劳逸(Lloyd E. Eastman) 教授所著《流产的革命:国民党统治下的中国》的复印本。同专业的几位师兄弟看后都说好,就以这复印本为母本,译成中文出版。

日本朋友留下的《流产的革命》等英文复印本

获赠图书中,以来自台湾学界朋友的最多。专业的关系,我去台湾开会、教书十多次,得到赠书不计其数,或是学者个人新作,或者是他们多余的复本书。台北“国史馆”每出新书,免费发两套给其研究人员,朋友常会留给我一套。逛书店购书,是在台湾必不可少的活动,“国史馆”的小卖部(专卖其出版品与小礼物)、“中研院”的四分溪书店、台大与台师大附近的旧书店,诚品书店等,均是必访之地。每次离开台湾返回前,最发愁的事,是如何将一箱箱购买与获赠的书拖到邮局寄回(通常需要朋友开车帮助)。

有些书与人的故事永生难忘。“国史馆”前纂修王正华女士,邀我去她府上,只要是她 “暂时不用”书籍,任意挑选取走。那天下午,在新店”国史馆”工作完毕,侯坤宏先生开车载我去选书,大概选了七八箱专业相关的书,装入她事先精心备好的纸箱,再匆忙赶在邮局下班前寄出。前几年,勤勉敬业的王正华在办公室岗位上逝世。睹书思人,不胜怀念。

部分台湾朋友赠书

2000年,受“中正文教基金会”邀请赴台访问一个月,国民党党史馆负责人带我到原“党史会”书库,以成本价任我挑书:“只要你愿意,随便拿”。那是我首次装箱打包书,笨手笨脚极狼狈,基金会秘书杨小姐见状,直接让我靠边,她三下五除二,很快就将十几箱书封箱搞定了。中央研究院近代史所张力研究员每次来大陆,都背不少书籍来分送,通常一见面就从双肩包掏出几本书来。建议他邮寄,他说怕海关查收了,还是自己背比较踏实。更有甚者,2017年,张力兄拖着病体,帮我从台北背来了一尊重达近20斤的蒋介石半身铜像。

张力研究员移交铜像

2007年,我在政治大学历史系担任客座教授半年,与系里上下从教授到助教都结下友谊。回杭州一年后,助教来电邮问我,她们系图书馆空间有限,要处理一批复本书,赠送给学术单位,只需出邮费就能寄到杭州,要不要?这等好事,怎能不要?!很快大大小小50箱书就寄来了。又过几年,助教再次询问,系上又要处理复本书了,要不要?当然还是要。但是这次很不幸,书到杭州被海关扣下,费尽周折,仍被退回,寄回的邮费仍要我出(否则,直接拉造纸厂化为纸浆)。书被海关查扣,与其斗智斗勇的故事不少,费时费力,基本以失败告终,一腔心酸有机会再表。

部分英文日文书

拥有间书房,一度是遥不可及之梦想。婚后还是长期蜗居在内人家提供的两间陋室,家里除了一个简易的竹书架外,没有可以放书的地方。一般的书就装纸箱置于床下,师友赠书是呕心沥血之作,放在难见天日的床下,实在愧对。条件改善后,先将师友们赠书在书橱中摆放整齐,郑重一拜,总算是对得起它们了。

部分友人赠个人著述

1998年,内人单位分配二居室的房子,房间一大一小,大的那间将阳台打通,约有20平方米,光线也好,左邻右舍都选做卧室。内人大度地说,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就你这堆书了,你在家时间又长,大的做书房吧。我们又咬牙买了挺贵的实木书橱,沿两边墙排开,书房挺有点气势。

“仿秋斋”一面

疫情期间,“仿秋斋”成为网课直播间

对我个人来说,这间书房,是梦寐已久的天堂,满足了阅读、写作、胡思乱想、与师友对话(通过研读他们的论著)的所有需要。有了宽大舒适的书房后,文章未必就写得更多更好,但有了一方净土,无论俗务多么狼狈,只要走进书房,坐在书桌前,心境就能平静下来。

装修完成,我们邀请导师茅家琦教授、张宪文教授到寒舍小聚。茅老师夸奖说,这是南大历史系最大的书房!那时南大教师住房条件尚待改善,学校分房不是以面积而是以几室来衡量,宿舍最大的房间不过15平方,自然不可能有近20平方的书房(现在,南大许多教授购置了别墅,书房之大与典雅,令人羡慕)

这么好的书房,应该有个“堂”、“斋”、“室”之类的雅号(读书人的通病啊)。搜肠刮肚,想到“仿秋斋”三个字,因秋天里农人收获,天高云淡,从容不迫,是最令我向往的季节,也是为人为学追求的意境。

书房名直接写在门上

1999年南京市举办“书房大奖赛”,“仿秋斋”报名参加了。结果,一等奖是位全国知名的女作家,二等奖归了我的朋友,作家叶兆言,“仿秋斋”得了三等奖。那位女作家的书房,只有一个与写字台连在一起的书橱,陈设气势绝对比不上 “仿秋斋”。但转念又想,书房评比,重要的不是比外在的面积与陈设,而是比利用书房创造出的价值与社会影响,这个核心得分点上,自叹弗如。

与自己主编的书合个影

个人的部分著述(含合著)

2006年,调到浙江大学教书,家仍在南京,开始“双城记”的两地通勤生活。所有的书也分在三处存放:南京的“仿秋斋”是根据地与老营,杭州的办公室与家里,则是近期要用的书或购置、收集的资料。书分两地,自然有不便之处,有时备课、写文章需查实资料,书却在另一处,着急!有段时间赶写书稿,我干脆就将一部必备书放在电脑包里,随身携带。书稿难产,那部厚厚的书就随我在南京、杭州之间旅行了大概有近一年的时间,高铁坐了近20趟。

与“仿秋斋”井井有条不同的是,杭州两处的书,极其凌乱,胡乱地放置,尤其是办公室,不仅书橱放满,办公桌与茶几也全被书占领。实在看不下去,就请学生帮助来清理一次,但不久,又凌乱如故。许多书因无处展放,始终留在纸箱中,箱子堆到了书橱前面,导致书橱都难开。好在,基本记得哪本书在哪个箱子里,堆在哪个角落,临到用时虽需东搬西翻,“众里寻他千百度”,但大抵最后总能找到,自嘲是能“乱中取胜”。

办公室书橱内,毛泽东与蒋介石的资料“和平共处”

凌乱的办公室,书箱已堵塞书橱的门

我以为,书只有共享,让需要的人能找到、利用,才能发挥其最大的价值。“学术乃天下公器”。我多次利用哈佛燕京图书馆,每次找到他们馆藏的宝贝,两任馆长都非常乐意让我利用、整理与出版。郑炯文馆长说,图书馆的书是用来读的,不是用来藏的。诚哉斯言。我获赠的书,多数直接交给了历史系的资料室。五年前,浙大蒋研中心与校图书馆共建了“蒋介石文献特藏室”,我把部分个人图书转入,供师生阅览。师友相赠的图书,转用于学校师生,正是传播他们的雅意,将学术发扬光大。

与哈佛燕京图书馆郑炯文馆长(第一排左二)等合影

台湾朋友参观“蒋介石文献特藏室”

与学生在斯坦福看《蒋介石日记》

2020年,浙江大学古籍新馆落成,即将开馆,共建的“蒋介石文献特藏室”将移入新馆,未来的特藏室将是集收藏、阅览、上课与小型学术会议诸功能于一体的独立空间,我对这间特藏室充满了期待。那些深藏在办公室箱子里的书,也将重见天日,上架阅览,成为公共资源,书尽其用。换个角度,图书馆也将变成个人日常阅读、写作、交流与胡思乱想的地方,还多了上课授业的功能,一个2.0版的“仿秋斋”。

刚制作完成的“蒋介石文献特藏室”标牌

即将迁入 “文献特藏室”的部分书籍

在图书馆里拥有一间书房,对一个读书人,是多么美妙的圆满。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在总统府大门门楼的俯卧撑

圣马可广场洪水里俯卧撑

与英属哥伦比亚大学东亚图书馆刘静女士洽商工作后在校园内俯卧撑

在台北“国史馆”工作后,做个俯卧撑

在威尼斯大学访问期间,与朋友在圣马可广场俯卧撑

在南京大学仙林校区图书馆俯卧撑

在全球最早的大学图书馆——博洛尼亚大学图书馆内

陈红民教授推荐书单

1.司马迁:《史记》,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版。

2.Lloyd E. Eastman,The Abortive Revolution: China Under Nationalist Rule, 1927-1937,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4.

3.柯文:《在中国发现历史——中国中心观在美国的兴起》,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版。

4.陈旭麓:《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

5.吕芳上:《从学生运动到运动学生——民国八年至十八年》,台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专刊之71,1994年版。

6.周策纵:《五四运动——现代中国的思想革命》,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7.孔飞力:《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9年版。

8.裴宜理:《上海罢工:中国工人政治研究》,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9.曾田三郎编著:《近代中国と日本——提携と敌对の半世纪》,御茶の水书房,2001年版。

10.吉尔伯特·罗兹曼:《中国的现代化》,南京: 凤凰出版传媒集团,2010年版。

策       划 | 程章灿

统       筹 | 史梅

执       行 | 翟晓娟

编       辑 | 张宇

校对 徐珩

| 微矩阵

地址:南京市建邺区江东中路369号新华报业传媒广场 邮编:210092 联系我们:025-96096(24小时)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2120170004 视听节目许可证1008318号 广播电视节目制作经营许可证苏字第394号

版权所有 江苏扬子晚报有限公司

 苏ICP备13020714号 | 电信增值业务经营许可证 苏B2-2014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