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一个“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的浪漫旅行。

唐天宝十年（公元751年），唐军在怛罗斯之战中战败，一批将士、工匠做了俘虏，其中就有作为唐军书记官的杜环，他几乎走完了丝绸之路，也就是当时中西海陆交通的全程，行程长达4万公里，以当时的交通条件来看，这足以让人惊叹。

在唐代，出趟远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须做好朝避猛虎夕长蛇的准备，而且旅途中还可能会发生食物中毒、风寒腹泻、路遇劫匪等突发状况……

不过如此艰险的旅途也很有收获。杜环做战俘的日子，比起“苏武牧羊”、“张骞使西”要滋润得多。他见证了许多的“第一次”，比如中国造纸术最初的西传，他就亲眼见证到了。因为与杜环同样成为战俘的唐朝士兵里，大有人才，这些人被组成了一个工作小组。后来杜环在《经行记》记载过，甚至精确到人名：绫绢机杼、金银匠、画匠、汉匠、起作画者京兆樊淑、刘泚；织络匠者河东人乐环、吕礼……在这些人才里，有一些人是造纸匠人，他们用了传统的中国造纸法，将树皮、草根、破布、麻绳等废品回收，点化为纸张，当地人一看就震惊了：“天哪，这些破烂竟然能做出这么好的纸张！”

经此一试，当地人后来就在撒马尔罕开了一个造纸厂，之后又在大马士革、开罗、摩洛哥、西班牙等地逐渐扩散，因为中国纸张平滑柔和，适合书写，很快就替代了原先的埃及草纸、羊皮、树皮等。而彼时的唐朝，纸张早已不再只是满足日常书写的需要了，而是在原本平滑柔和的基础上，增加了装饰，如金粉点缀等，使得书写作品看起来更加精美与奢华。

这一次的造纸术西传，让中国纸张的应用更加广泛，许多欧洲国家的文化交流与文明传承有了更加便利的载体，也促进了中国与欧洲的文化交流。

除了造纸术西传，杜环还给前人做了个证，他亲眼见识到了来自大唐的“穿颅术”，这又是怎么回事？故事发生在杜环成为战俘的一百多年以前，在永淳元年（公元682年），唐高宗李治主持了嵩山封禅后，回到了长安，没过多久，竟然双目失明了！这对于唐朝来说天大的事情，于是侍医们都被叫去问诊，其中有一个叫秦鸣鹤的侍医熟悉大秦医书，为了早点让唐高宗李治恢复光明，他提议做个开颅手术。

李治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后来又想：“难道还有比双目失明更坏的结果么？开就开吧……”于是他答应了。秦鸣鹤就给李治做了手术，没想到手术非常成功，穿颅后，李治立刻重见光明！对于中国医学史上这么大的一个突破，这么成功的一个医学案例，自然是要记载于史书之上，只可惜后来人看到后，只留下一个“呵呵”的表情以及嗤之以鼻的一句话：“吹牛吧！”还好，杜环的出现给这些人“呵呵”的人以一个轻蔑的微笑：“我可是亲眼见过这个手术的！”

杜环是在哪里见到的呢？原来当时的他去了趟非洲，从巴士拉出发，从陆路穿过苏伊土地峡到达了埃及。对于亲眼看到的这一台开颅手术，杜环表示非常震惊与赞叹。埃及有很多医术高明的医生，擅长治疗眼疾，要么是在病情潜伏期就有先见之明，要么就能给人做个头颅手术，让人恢复视力。杜环的这一现场观察记录与《新唐书》中的史料文献相互印证，可见前人并没有打诳语，此刻的李治与秦鸣鹤若是在天有知，知道杜环给他们做了人证，估计会感动得相拥而泣吧？

一直到了十年后，宝应元年（公元762年），杜环乘商船回国，结束了他作为战俘的人生，回去后，他写下了《经行记》，堪称西方国家风物志。可惜这本书的原本已失传，好在他家族里的一个叔叔，曾官至宰相的杜佑在编纂史学名著《通典》时，摘录了其中的某些片段，才让我们略知杜环的行程见闻。

而杜环以他这趟源于战败被俘的旅行创造了中国历史上的多个第一：他是历史上第一个有名可指、有史可查的到达非洲的中国人；历史上第一个将西亚、北非贯通游历并记录成熟的中国人；也极为可能是亚洲游历里程最长的唐朝人。

金陵小岱

【“小岱读史”为南京作家金陵小岱专为紫牛新闻“微史记”开设的专栏，金陵小岱著有畅销书“文物里的故事”系列。】

校对 盛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