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

图 | 视觉中国

去冬，我病了一场后添了个失眠的毛病，常常夜半无来由醒转，脑海中翻来覆去日间的各种杂事。尝试过听音乐，听有声小说，以最低的音量催眠均无果后，我由气馁转至无助与失望。

忽一夜，我在黑暗中又一次醒来，蒙眬间，意识到自己是被“吵醒”的。稍许清醒些后，我确定了，“吵醒”我的是窗外传来的鸟鸣。

细听那鸟鸣声，三三两两，怯生生，不能说是“吵”，相反，倒似怕吵醒谁一样小心翼翼。

窗外楼下的中心花园，不论春夏秋冬，有着常绿的葱笼。那里是白头翁、画眉鸟、灰喜鹊、鹧鸪们的乐园。好天气里，伴着它们的啁啾不止看书，是极好的享受。不过入冬后，这些鸟儿们就不知遁入何处了。窗外总是一片沉寂。

尤其去冬，我病倒在床的多日里，整片小区，整个楼道静悄悄的，就连楼下花园里平素孩子们的嬉笑声也听闻不到。加之后来母亲病倒，我赶去母亲家侍奉多日，离开小区的这些时日里，冬眠的鸟儿从何时渐次醒来？南去的鸟儿从何时渐次归来？这破啼般的鸣叫声是从哪一日开始的，我不曾留意，我想我的家人也未必留意，毕竟，害失眠症的只有我。

接下去的日子，再到夜半辗转之时，我开始着意倾听窗外的鸟鸣。

我发现，它们总是先于太阳初升之时，天地尚在混沌之际，在无边的黑暗中像雏鸟啄破蛋壳，发出第一声啼啭。有了第一个第二个，接下去，便有了更多的胆大者加入。在此起彼伏的鸣声中，有时会听到遥相呼应的两只，像是画眉鸟，像在对歌，一个唱高声部，一个唱低声部，一唱一合，此起彼伏，听来甚觉有趣。随着天色渐亮，更多的呼应者加入，鸣叫声频密起来。当太阳冲破夜的黑幕时，窗外已是欢歌一片。

可此时的花园里，依然是深冬的景象：小草不见返青，柳树未及抽芽，蜡梅尚在含苞，植物们大都在暗暗积蓄能量之中。还有，一个睡不着的我，为现实世界中的人生难题而焦虑。在照顾病中老母亲的20多天里，看着母亲在人生到达暮年时的痛苦，我满心悲悯却又无奈，自己的情绪也不由受到了影响，原本乐观积极，此时却愁绪满怀。

但自那次黎明前听到了春天里的第一声鸟鸣，我内心的无奈和焦虑竟然放下大半。有时天光渐亮时，松弛下来的神经令睡意袭来，伴着鸟鸣竟能又睡上个回笼觉。

我想，也许这些飞翔的精灵知道暗夜中我的煎熬，用鸣叫来给我一些鼓励，和内心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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