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正在厨房准备早饭，他推开厨房门，手背在身后，笑嘻嘻地看着我。

“送你一个小礼物。”他诚恳地说。

我忙里偷闲扫了他一眼。他穿着家居服，脸上的胡子刮干净了，还没来得及换上班穿的衣服。

“什么礼物？”我随口问。

“你猜猜。”他回答，手在身后藏得更紧了。

我思考了一秒钟，用确定的语气说：“猫咪的胡子。”

“啊？”他大叫，“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对了？”我笑着问，同时将沸腾的砂锅从炉子上挪到文火煲里，慢慢煮。

“肯定是你刚才看见了。”他本想制造惊喜的愿望破灭了，心有不甘，“不然你不可能一下子就猜出来！”

他进来献宝之前，我正忙着煮杂粮粥。怕两只猫咪进来捣乱，我特地关上厨房门。杂粮粥很容易溢锅，锅快开时我一步也不敢离地守在锅边。而他是从卧室出来后，在客厅地上捡到的猫胡子，我在关上门的厨房里不可能看到。

“那你到底是怎么猜到的？”他追问。

“准确地说，不能用‘猜’这个字，”我快速整理了一下思路，认真回答他，“这是一条逻辑链。”

逻辑链包含以下基本信息：我家养了两只猫，猫咪的胡子和毛发一样会脱落换新；发现猫胡子会脱落后，每次捡到猫胡子我都会保存到一个瓶子里，留作纪念；他知道我爱屋及乌，每次捡到猫胡子都像捡到宝贝一样心情愉快，猫胡子对我而言确实是礼物。

“但我偶尔给你送别的礼物，你也很愉快呀，”他还是不甘心，“为什么今天你就认定我送的是一根猫胡子？”

“现在是一大早，你还没出门上班，这礼物只可能来自家里。”

“也许是我昨天下班带回家的，忘了给你，现在忽然想起来了。”他努力寻找反证，“还可能是我特意留到今天送你的礼物。”

“有礼物却忘了给我，这符合你的性格特点，但以前每次发生这种情况，你总会大惊小怪感慨自己的记性差。”我继续分析，“你也会提前在特定的日子给我礼物，但今天不是任何纪念日。”

“说不定……说不定我根本没礼物给你，纯粹逗你玩呢？”

“你是个较真的处女座，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没见你做过这种事情。而且你知道早晨是最忙碌的时候，选这个时间段开玩笑，也不是你的风格。”我总结道，“所以当你在我忙活时走到厨房门口，手背在身后，笑嘻嘻地说要送我一个小礼物时，我脑子里跳出来的唯一答案就是猫胡子。”

他愣了一会儿，说：“这一连串的想法都是在那一秒钟里完成的吗？”

“如果经常训练，还可以更快。”我说。

“训练什么？怎么训练？”

“训练如何把‘胡思乱想’变成‘自由联想’。”

自由联想法是弗洛伊德进行精神分析的主要方法之一。

自由联想可以让绷紧的大脑神经得到充分的松弛和调节。经常进行自由联想会使大脑更具有创造力，有助于思维敏捷。联想中的每一个具体形象或概念，如同链条上的一个环节。如果将这一个个形象或概念连接起来，就构成了思维的整个过程。

自由联想法建立的过程中，曾有过一个著名的“联想测验”。

一个嫌疑人在夜间作案时，将一支蜡烛插在一个牛奶瓶内照明。被拘捕后，嫌疑人拒不交待事实经过，于是对他进行联想测验。当测验者说出一个词，要求他立即回答所想到的另一个词。如：天-地；父亲-母亲；鲜花-草地；黑-白；巴黎-纽约……当测验者突然提到“蜡烛”时，嫌疑人立刻回答“牛奶瓶”。

就这样用联想测验侦破了这起盗窃案。

听我长篇大论介绍完，他半信半疑地问：“真的还是假的？我怎么怀疑你在为你的胡思乱想找理论基础？”

我建议我们也做一个联想测验。他有些好奇地接受了。

“猫胡子。”我说。

他忽然变了脸色，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大叫：“我迟到了！”

关于作者

冯华 青年作家、影视编剧。擅写推理小说，作品横跨小说、电影、电视等多个领域。现为中国电影家协会理事、江苏省电影家协会副主席。

（原创专栏，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