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如金|朱枫:上海秘密钱庄的红色掌柜
2019-10-02 18:57

《初心如金》系列全媒体报道开篇语

“初心如金,使命永存。”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我们有责任来追忆那些为共和国崛起、为中华民族复兴打下根基的人民英雄,继承他们的信仰、勇气和智慧,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征途上不断战胜磨难,走向胜利。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经济是肌体,金融是血脉。”新中国成立的伟大事业中,有这样一批红色英雄,他们没有在硝烟中杀敌,却在看不见的领域同样出生入死,以鲜血和生命为党和国家强壮“肌体”,疏通“血脉”。他们可能默默无闻,但他们的故事同样惊心动魄,他们的功绩同样彪炳史册,他们的初心,同样地和金子一样宝贵!

《初心如金》系列全媒体报道,是扬子晚报特别献给这些金融战线英雄们的赞歌。在举国欢庆的日子里,我们用祖国的繁荣告慰这些英雄:在你们的引领和奉献下,伟大的共和国“肌体”强健,“血脉”通和。你们的初心和理想,越来越近了!


“黑暗里,你坚定地守望心中的太阳;长夜里,你默默地催生黎明的曙光;虎穴中,你忍辱负重,周旋待机……”这是刻在北京西山国家森林公园无名英雄纪念碑上的一段铭文,以纪念那些在地下隐蔽战线牺牲的忠诚卫士们。

青山留浩气,苍柏慰英灵。初秋的晨曦中,四位杰出英烈的雕像静静地矗立在无名英雄纪念广场的中心。其中,便有中共地下党隐蔽战线的优秀女战士——朱枫烈士。朱枫为中共地下情报以及经济金融工作都做出了杰出贡献。她生活简朴却多次为革命无偿捐助,以各种身份为党筹集活动经费;她在中共地下党开办的“联丰花纱布公司”和“鼎元钱庄”负责财务工作,精打细算为地下党理好每一分钱财……她在地下经济金融战线的传奇故事至今仍被世人传颂。

专题统筹:沈春宁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李冲 沈春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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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枫照片

家乡搭建戏台号召青年抗日

数次倾其所有无偿支援革命

1905年,朱枫出生在宁波镇海的一个富商家庭,家境优渥。父亲系当地渔业界的名人,朱枫自小接受良好教育,多才多艺,女红写字绘画样样精通。朱枫原名贻荫,因为觉得这个名字太陈旧,向往进步的她在宁波女师毕业之后便请书法师友沙孟海帮自己改名为“谌之”,字弥明,意即永远光明磊落。而“朱枫”这一名字,是酷爱枫叶的朱谌之在皖南新四军中村随军书店工作时为自己改的化名——枫叶有着红旗和朝阳般热烈的色彩,又有着不畏寒风、挺立岩头的坚毅性格,这正是朱枫将一片赤诚奉献给人民解放事业的写照。

1937年七七事变后,全面抗战开始。朱枫毅然放弃舒适富足的旧式家庭生活,参加到抗日救亡行列中。朱枫借了县城隍庙的戏台,组织青年演活报剧(上个世纪群众艺术的一种形式)《放下你的鞭子》、《保卫卢沟桥》等,号召大家一起抗日。朱枫儿子朱明在纪念文章中回忆:“母亲与同伴借镇海民众教育馆举办义卖展览,把她多年创作收藏的金石书画手工制品标价出售,得款全数捐献抗战。还在家中办起了‘镇海工艺传习所’,收容难民,传习技艺。”

1938年年初,朱枫与爱人朱晓光一同加入中共长江局直接领导下的武汉新知书店,从事革命出版工作。当时,书店发展经费十分吃紧,朱枫便变卖家产,无偿向组织捐献了五百元大洋。这在抗战初期是一笔不菲的资金——要知道,新知书店创立的全部股本加起来也只有五百元大洋。这笔资金为新知书店的发展和壮大作出了很大贡献。

1939年,朱枫获悉爱国志士在筹建“台湾义勇队”和“台湾少年团”,这是第一支由台湾同胞在大陆组成的抗日武装。听闻“台少团”里的孩子们生活艰苦,朱枫又从自己多年的积蓄中捐献了800元大洋解决义勇队的经济困难,还出钱给孩子们购买蚊帐,为抗战事业出力。

1940年,新知书店总店下发紧急任务,去上海采购印刷制版用的薄型纸等物资。因资金不足,朱枫便将保存了三代人记忆的祖母留下的珍贵遗物(三克拉钻戒)变卖了,换取3200元“中储券”(汪伪纸币),购买了日本生产的薄型纸50令(当时特殊纸张被列为“战略物资”),并亲自押船长途辗转到桂林,解决了书店的燃眉之急。新知书店的经理知道后很感动,提出要把这笔钱还给朱枫,朱枫表示抗战还没有胜利,自己要无偿支援革命出版事业。

从“毁家纾难”创办难民工艺所,到远赴武汉“入股”新知书店,朱枫将个人命运与全民族的抗战事业紧紧联系在一起。

扮红色商人俨然“阿庆嫂”

死里逃生后冒险爬窗取账本

战争时期,经济金融工作既关系到战争成败,也为开展各种斗争以及完成各项紧急使命提供有力支撑和物质保障。朱枫擅长财务工作,善于理财,不仅管钱可靠,也能挣钱。新知书店作为党的文化事业,更是党的重要联络点以及秘密转运站,在上海、武汉、重庆、桂林等城市都有分店。朱枫任劳任怨,以多种形式向书店资金“供血”。在新知书店创办的“珠江食品店”任出纳兼会计时,朱枫以“老板娘”等红色商人身份掩护中共地下党组织开展活动。表面上这家饮食店经营得法,热衷于赚钱,实际上为新知书店赚取周转资金,为地下党筹集活动经费,以副业养出版。她白天是“堂倌”,遇到“自己人”谈工作就赶紧揽入二楼雅座,并能对到店诸多顾客应付自如,晚上清理账目,算账到深夜。朱枫宁波女师同学、曾任中共南京地下市委书记的陈修良,在回忆文章中这样写道:“对进店的众多顾客,都能应付自如,俨然‘阿庆嫂’模样。”

在珠江食品店工作一年多后,1944年,朱枫奉调回到上海开展地下工作。在这里,朱枫筹建新知书店的副业“同丰行”。同年10月,新知书店混进了汪伪特务,朱枫与多人暴露,被捕入狱。陈修良在回忆文章中描述:“面对日本宪兵的严刑拷打和惨绝人寰的拷问,年已四十、身体单薄的朱枫硬是顶住了。当时她还不是共产党员,但她的坚贞,她的无畏,确实达到了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的境界。”最终,敌人从她的嘴里什么也没得到,加之混入店内的汪伪特务不认识她,敌人只好把朱枫释放了。

释放后,一般人都会迅速撤离到隐蔽的地方,但朱枫在遭受毒打身体受伤、走路不方便的情况下,做了一个令人赞叹的举动——冒险在晚上悄悄从小窗口爬回已被查封的店里,把仅有的一些存款、支票本以及账册等偷偷取了出来,以便接济还在狱中的同志,并为陆续获释的同志提供转移时需要的路费。“太冒险了,如果行动被敌人发现,肯定是必死无疑了……”说起外婆当年这一义举,朱枫的外孙女徐云初由衷感佩。

在经历这些考验后,1945年春,经朱枫本人意愿以及上海中共地下党情报部门批准,朱枫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财务主管结账理财兼送情报

智助“鼎元钱庄”化险为夷

在江苏区域发展起来的红色金融,像一条连绵不断的红线,与重大历史事件相连。进入1946年,新的斗争形势需要中共地下党在城市经济工作中有更多的开拓和作为来支援革命前线工作。建华贸易公司(后改组为“联丰花纱布公司”)以及“鼎元钱庄”就在这一背景下应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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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枫当时的公开身份是联丰花纱布公司的财务会计主管。这家公司的任务是为中共地下党采办和运输物资。为了打开产品销路,朱枫亲自带领供销人员跑市场低价购买白坯布,然后染色再加上牌子售卖,白天联系工作,晚上结账理财。由于能跑市场,又能结账,并且不辞辛苦,朱枫被大家称赞为“能文能武”。当时上海中共地下联络站有些简陋,她担心被人看出破绽,自己出钱为联络点购置了家具和沙发桌椅等。

朱枫精打细算、一心为公的精神,体现在无数的细微之处。有一次,组织让朱枫经手,往香港的上级机关上交三十两黄金。当时,香港的金条比上海的略大,朱枫收到的是上海金条,但是她在香港上交的是香港金条,数量已然超过三十两。

当时,国统区强制使用法币,严禁解放区发行的货币进入。为了克服不通汇兑又按时、安全转移款项的难题,1946年,中共华中银行建立了两条地下通汇线,其中包括在上海筹办钱庄及商贸业务,鼎元钱庄就此开张营业。鼎元钱庄表面上经营票据交换、汇兑等金融业务,但实际上是中共地下党经营的又一个副业机构和秘密钱庄,亦为开展中共地下工作的秘密办事处,承担着揽财、揽物、接送人员、购买物资支援根据地的重大任务,为革命根据地发展及解放战争全面胜利做出了重要贡献。朱枫作为鼎元钱庄的公开代表并负责财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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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元钱庄的历史文物照

“朱枫有坚定的革命理想信念,擅长利用各种关系,应付各种环境。”朱枫的外孙女婿、现在国家机关供职的李扬向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分享了朱枫帮助鼎元钱庄化险为夷的一个故事。朱枫有个亲戚在国民党军统任职,一次在闲聊时对她说,共产党真是无孔不入,连上海的金融业都钻进去了。朱枫问是哪几家,对方说只听说有个“鼎”字的钱庄。摸清状况后,朱枫设了一个饭局,请当年为自己起名的师友、书法名家沙孟海以及这个亲戚等人吃饭。当时沙孟海在南京政府任职,为蒋介石修家谱,颇受蒋介石青睐,在那场既是师生又是亲朋的聚会上,气氛非常融洽。饭后,朱枫说受友人之托,请沙孟海先生为其钱庄提字,正当书法家蘸墨挥毫时,朱枫对在军统任职的亲戚说,自己的朋友经商失败,生活困难,好不容易才借到一笔钱投资了一家钱庄,勉强维持生活,“上次你听到那个消息,带鼎字的,可不要搞错,碰巧弄到我朋友头上,全家人又要饿肚子了。”这个亲戚说:“放心,这事我不去追究就没事了。”之后,上海的报纸上每天登着以沙孟海手迹“鼎元钱庄”做的广告,中共地下党办的这家“副业”从此相安无事。到1948年底,鼎元钱庄向中共党组织上缴的黄金达900两,中共投资的本金悉数收回并有盈余。

1949年秋,在新中国已经成立的情况下,她遵照党的派遣,放弃与爱人、女儿团聚的机会,只身赴台从事情报工作,为解放台湾、统一祖国做了大量艰苦的工作。后因叛徒告密被捕,于1950年6月10日在台北英勇就义。1951年,上海市人民政府颁发了革命烈士证书。1983年,民政部追认朱枫为革命烈士。

【采访手记】:

对待同志像老大姐

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在采访过程中发现,朱枫当时主要的革命地点在上海,但资料显示,中共地下党的江苏省委是设立在上海的,所以朱枫本人也与江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朱枫的第二代、第三代后人也都生活在南京。

李扬介绍,朱枫烈士参加革命后,为党的事业贡献了一切。她从富裕家庭继承的财产,尽数捐给了革命事业。为了革命,她舍得花钱、捐钱,但其实她本人生活非常简朴,身后没有留下任何财物。在朱枫烈士牺牲四十周年座谈会上,很多战友写了回忆文章,盛赞她对同志有春天般的温暖,是一个值得敬佩的老大姐。

“朱枫烈士的精神有四个特点。”李扬向扬子晚/紫牛新闻记者感慨:其一,她家庭条件优越,生活道路可以有很多条可走。但她在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时代,抱着坚定的信仰,走上抗日救亡之路,从此把自己献给了祖国统一的伟大事业;其二,她从女子师范毕业后,具有良好的文化修养,可以在文学艺术上有所发展,也可以在经商理财方面发挥特长。但她把革命事业当成主业,把特长的作用发挥到工作需要的地方;其三,她在党的任务面前,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她是共产党人个人服从组织,不讲任何条件的楷模;第四,她个性坚强,视死如归守口如瓶,大义凛然,但壮志未酬,含恨离去(从她临刑前的照片上可以看出),她让我们后人感受到巨大的精神震撼,值得后人景仰和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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