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 | 秦始皇的性格养成之路——他雄霸天下,为何内心还有恐惧
2019-08-13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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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知道秦始皇,但是有人真正了解他吗?一统天下、功绩赫赫的千古一帝,残酷无道的暴虐君王,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以往我们对他的认知,都是从影视剧、小说中得来,他的形象被任意塑造与扭曲。中信出版集团·大方和秦始皇帝陵博物院联合出品的《邂逅秦始皇——39个视角重新认识中国超级英雄》就是致力于打破这种偏见,从秦始皇的身世说起,认真回应八卦,如他和哭长城的孟姜女的关系;是不是好色之徒;他的子女后代下落如何;求仙是否是为了长生不老;他爱吃鱼吗,等等。该书在高度还原历史后,让我们看到一个工作狂秦始皇、背锅侠秦始皇、乐迷秦始皇,全方位了解秦始皇其人。

本文为《邂逅秦始皇》一书部分章节,由中信出版集团·大方授权转载。
 

秦始皇嬴政在中外历代征服者中,也是响当当的绝世硬汉。他一生战天斗地,绝不退缩,永不放弃,直到取得胜利为止。在他的指挥下,六国破灭,百越臣服,匈奴不敢南下牧马。直到临终前,他还带着卫士用连弩射杀了象征“海神”的巨鱼。就连灭秦建汉的汉高祖刘邦在看到他时也由衷地感慨道:“大丈夫当如此也!”诸侯混战由他终结,帝制时代由他开启。“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然而,秦始皇威加海内、并吞八荒,却一辈子都没能彻底战胜心中的恐惧。这份深重的恐惧,促使他由弱者成长为百折不屈的强者,却又把他从明君变成了后世眼中的暴君。

童年阴影逼出的自我定位

就在始皇还未满十个月的时候,秦昭王不顾武安君白起的反对发动了邯郸之战。这场恶仗一打就打到了秦昭王五十年年底,卷入战祸者恐怕多达百万。在信陵君窃符救赵之前,邯郸岌岌可危。赵国上下对秦人恨之入骨,想杀死始皇之父子楚。子楚在吕不韦的帮助下逃出邯郸,回到了秦国,但他的妻儿还被困城中。

好在始皇的母亲是豪家之女,在家族的帮助下藏匿起来,躲过杀身之祸。就这样,始皇从一出生就在敌国首都生活了将近十年。直到曾祖父秦昭王去世,父亲被立为太子时他才被秦国特使接回秦都咸阳。

他虽有母家的保护,却很早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敌意。史书上没有记载他经历过什么,但他在灭赵之后再度回到邯郸,杀死了所有跟母家有仇怨的人。尽管他当时早已跟母亲关系疏远,却依然未能放下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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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子生涯给秦始皇留下很大的心理阴影。

可以想象,他的童年危机四伏,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父亲不在身边,母亲又不是宣太后那样聪明坚强的女人。幼小的始皇内心充满了无力感和无助感,没人能真正抚平他的恐惧不安,所有的心理创伤都只能靠自己克服。这样的孩子通常有两个演变方向:一个是彻底变成畏首畏尾的懦夫,一个是成为自强不息的战士。

始皇选择了后一条路,其自我定位是成为决战决胜的勇士和主宰命运的征服者。年幼的他被迫学会独立思考,拼命锻炼自己的身与心,拼命吸收一切能让自己变得强大的知识,战胜环境与对手,亲手掌控命运。

他身处敌国首都的民间,未能得到充分的王位继承人教育,但机警谨慎、坚强不屈、严格自律、争强好胜等基本性格已经初步成型。他不相信眼泪,也反感自怜自艾,更讨厌被困难压弯腰杆,从内心深处看不起一切软弱的人和事,也不想承认个人能力的局限性。

遗憾的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克服不安全感的办法只有战斗,没有人在他的童年里灌输足够的善意,这为他的成长埋下了不好的伏笔。

少年政的人生导师和精神导师

公元前251年,少年阿政母子得以回秦。童年中父亲的缺位,迫使他过早成熟。如今有了优秀的男性长辈指导他成长,少年政自然是热情满满、奋发努力。他在咸阳学到了很多在邯郸学不到的东西,比如纯正的商君之法、秦军兵学以及历代祖先的为君之道。在他的少年时代,三个男性长辈对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父亲秦庄襄王教会了少年政怎样处理君臣关系,维持上下团结;仲父文信侯吕不韦给他灌输了大量治国理民的知识,开阔了他的视野;老师将军王翦传授了他秦国军人的战斗技能和组织战争的全套方法。

除了这三位人生导师外,少年政还有两位精神导师——先祖孝公和商君。众所周知,秦孝公是战国最杰出的变法之君,商君是战国最杰出的变法之士,秦国帝业的辉煌时代由他俩共同开启。少年政听过无数遍历代先君的故事,他最仰慕的是秦孝公,最渴望的是得到商君这样不世出的良才。

他理想中的帝王形象是孝公和商君的混合体。他不满足于大略驾群才,决心像商君一样亲手创建一个全新的社会制度。远大的抱负和明确的榜样令少年政迅速成长。当他十三岁即位时,延续着父亲的政风,信任着先王时期的将相功臣们。在此期间,秦国对外战争屡屡告捷,少年政也逐渐成长为一名英武的青年。但秦国的内部矛盾也愈演愈烈,接下来的一系列变故彻底改变了秦王政的一生。

亲密关系的连环崩塌

一个人的成长跟家庭环境有巨大关系,家是亲密关系最集中的地方,所以一个人的优点和缺点几乎都能从家庭环境中找到源头。君主的特殊性在于家和国很难彻底区分。他们不可能拥有普通人的家庭生活,家事与国事的关系太过复杂,往往会产生很多可怕的冲突。

按照庄襄王的遗诏,年少的秦王在加冠时还不能亲政,国事由母亲赵太后和相邦吕不韦统筹,老将蒙骜、王翦、麃公等人共同辅政。庄襄王的本意是保护儿子平安成长,不料却起到了反效果。秦王政八年(前239),王弟长安君成蛟奉命讨伐赵国,却带着上党郡吏民叛秦,最终遭到无情镇压。兄弟的背叛让秦王政的亲密关系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接下来,与赵太后有旧情的吕不韦担心日渐长大的秦王会怪罪自己,把嫪毐献给赵太后。沉溺于情欲的赵太后居然把情夫嫪毐封为长信侯。秦国庙堂从此变得乌烟瘴气,群臣分裂为吕党和有太后撑腰的嫪党。嫪毐在赵太后为自己私生两个孩子后野心膨胀,居然谋反夺权。刚加冠的秦王政临危不惧,指挥大臣迅速粉碎了嫪毐的阴谋,打赢了人生中第一次恶仗。吕不韦也因当初引狼入室而被免职。

毫不夸张地说,嫪毐之乱让秦王政的亲密关系几乎全部崩塌。母亲为了情夫和私生子居然同意消灭自己,一直信任的仲父居然是嫪毐之乱的始作俑者。这些背叛让秦王政的不安全感爆发,形成了性格中多疑猜忌的成分。当韩国水工郑国的间谍身份暴露时,他怒不可遏,在宗室大臣的煽动下,居然下了一道逐客令,把所有入秦的山东士子赶出秦国。这种把内心不安全感迁怒于人的冲动行为,违背了孝公颁布求贤令的这一百年国策。假如他从此自暴自弃,将不会成为那个千古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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蕲年宫政变——亲密的人接连背叛让他有深深的不安感。

 

自信与自我怀疑交织的矛盾体

从魏都大梁来咸阳的兵家名士尉缭说:“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史记·秦始皇本纪》)尉缭的这段话,被认为是对秦王政为人最精准的描述。以至于没多少人会细究其可靠性。他不告而别,但被秦王政察觉,拦住了。秦王政不但没有因为这番话为难尉缭,反而任命他为国尉。

就在几个月前,秦王政刚下逐客令,却又被李斯的《谏逐客书》说服,立即收回成命。这个转变速度太快,让天下人以为年轻的秦王很情绪化。而尉缭没见过这么礼贤下士的君王,难免会有疑心。不管怎样,他最终还是帮秦王政出谋划策,做了秦灭六国的功臣。

秦王政一生中有很多次立场转变,转变前后有时判若两人。但万变不离其宗,他的每一次变化都是在跟恐惧战斗,跟对失败的恐惧战斗。从秦王政升格为始皇帝,他始终是个矛盾体,既有大略驾群才的强烈自信,又有深深的自我怀疑。每次遇到失败,他都会进行彻底的反思。

嫪毐之乱让他否定了父王教的为君之道;韩国间谍事件让他否定了求贤国策;谏逐客书又让他否定了逐客令,重新回归原先的国策,继续重用郑国修渠。对尉缭的礼遇,实际上是他对先前错误的强力修正,也许是用力过猛,反而让对方感到不安。

其实,始皇帝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刚愎自用,他能听进他认为正确的意见。因为对他这种强者而言,胜利是第一位的,其他的都要靠后。为了胜利他什么都会做,他不允许自己犯错,出错必改。所以他能在李信战败后亲自跑去跟老师王翦道歉。而不像秦昭王那样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而不惜逼杀直言进谏的武安君,也不像魏惠王表面上虚心求教实则顾左右而言他。

无论客观上效果如何,他的每一个重大决策,都经过了认真反思。但他毕竟只是一个才能出众的凡人,也会存在不少局限性,对很多错误认识不足。每当他产生自我怀疑时,太容易否定自己之前的努力。这种把事做绝的作风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

安全感的层层剥离引发暴政

始皇帝在逐客事件后走向成熟,不再疑神疑鬼。但亲密关系的全面崩溃让他丧失了来之不易的安全感。更麻烦的是,他的内心始终处于撕裂状态。他的性格更像秦昭王,他却害怕成为这样的人。他效法的榜样是秦孝公,但孝公的性情跟他相差甚远。这种矛盾促使始皇帝不得不以极强的自律来克制自己冲动暴躁多疑的性格,努力做一个像先祖孝公那样有博大胸怀冷静理智的雄主。

在统一战争前后,始皇帝的心理状态最为健康。与群英共谋大计,开创前所未有的大一统文明,让他把性格中的优点发挥到了极致。他实现了最大的人生目标,自豪地发明了“皇帝”这个新称号,还在前面加了个他最在意的“始”字。

但是,他没能跟自己唾弃的一面和解,一生未能获得心灵的安宁。早年的心理创伤未被修复,不安全感极易死灰复燃。

始皇二十九年(前218),他东巡至博浪沙时遭到张良策划的袭击。天下大索十日,竟然无果。他对关东地区失去了安全感,开始转为高压政策。

三十一年(前216)十二月,他下令“赐黔首六石米、二羊”,并与四名武士微服出巡,不料在兰池遇盗,见窘。武士击杀盗,关中大索二十日,依然无果。他开始把咸阳也视为战场。

为了平息不安,始皇帝更加勤勉工作,东巡时带着很多重要职能机构的大臣,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中央朝廷。他觉得咸阳离东部地区太远,各郡的公文可能与实情不符,于是才这么不辞辛苦地带着“大秦中央巡视组”到故六国地区现场办公。

他强制自己每天批完一石(60斤)公文,否则不得休息。繁重的公务大大损害了他的健康。这个曾经拥有发达运动神经的人,身体每况愈下,越发依赖方术士的丹药,脾气也变得更暴躁。渐渐地,他无法克制自己的阴暗面,不能再维持明君形态,变成了后世批判的暴君模样。

因为对身边的人都失去了安全感,想要隐藏自己的形迹,不给刺客留下任何机会,他下令把“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复道甬道相连,帷帐锺鼓美人充之,各案署不移徙。行所幸,有言其处者,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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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游天下。

随着安全感的层层剥离,始皇帝陷入了极度不健康的心理状态,无法像过去那样包容反对意见。在他生命中的最后四年,大兴土木、滥发徭役、焚书、坑儒等暴政相继出现。不仅六国人,就连曾经忠于他的秦人都对他有怨言。始皇帝绞尽脑汁跟各种反秦暗流战斗,换来的却是帝国统治的风雨飘摇。

始皇帝东巡万里,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各郡县的民生困顿。他病情恶化后咬牙直奔长子扶苏和蒙恬所在的上郡,可见他打算弥补当年迟迟不立太子、还把扶苏赶出咸阳的错误。这是他最后一次自我否定,把纠正错误的希望寄托给了儿子和老战友,可惜还没来得及传达心声就中道崩殂。

这个一生要强的男人从未停止跟内心恐惧的战斗,只是最终他输了。

文/始安公士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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