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毛毛

 

我是在约二十年前认识“银铃小雀”的，这是我给这种小鸟起的名字，也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叫它。那时候我住在一个老小区，房子在5层，不临江，但走到江边也只要五分钟，可以说它是一种江边的小鸟。它非常小，连头带尾都没我的巴掌长，比麻雀还小。但身材苗条匀称，姿态活泼优美，叫起来非常好听，真就像银铃一样，这也是我给它起这个名的原因。它常到我家阳台上来，蹦跳一阵就走了。它每次来我都开心得要命，因为总让我想起自己认识的一个有着艺术天赋的纯洁可爱的女孩儿来。它这么娇小，却能飞到5层楼，真的不容易。

 

后来，我换了房子，新房子直面长江，住10层楼。没几天，我竟然又惊喜地发现了它。它是跟着我来的？小不点真是牛得很，居然能飞到10层楼高。从此我对它加深了认识，它身子不笨重，轻盈有潜力，轻轻松松就跨越几十米高度。

 

过几年我又换房，这次与原先住的大楼距离有15公里，而且楼层更高，在31层，直面长江。因为是顶楼，有几十平方米的露台，就像空中小院。31层该有一百多米高了，当我踱步露台，时常有点寂寞，因为没什么鸟来。之前住在江边的日子里，我开始喜欢上了它，住5层、10层的时候，早上醒来，感觉鸟就在耳边叫，非常亲近。住到31层也能听到鸟叫，但总有种旷远、隔膜的感觉。我便时常趴在露台栏杆上看下面的江滩，希望能看到鸟，但我一千多度的高度近视，除了大鸟翩翩、白鹭高翔之外，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散落在空中的点点滴滴鸟鸣。我也因此愈发寂寞，时不时就想起“银铃小雀”来。

 

可有一天早晨，我正坐在书桌前发呆时，却听到了那熟悉如银铃一般的声音。我笑了笑，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想它都想出了幻觉——它怎么可能飞得这么高呢？白鹭那么大，那么有力，也只在十几层楼高的地方飞。

 

然而，当一道漂亮纤细的影子伴随着那动人的声音从我眼角边倏然一晃，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我慢慢伸头看外边，在露台的桌子上，我看到它，我亲爱的“银铃小雀”。

 

积二十年之观察，我可以断定，这种“银铃小雀”就是生长在江边、也是我们本地的一种留鸟，它不会像燕子和白鹭那样春来秋走，江滩就是它们的家园。这些年来，江边楼房日渐长高，而鸟儿们也似乎随着人类的生活发现了自己的潜能，楼房只有5层高时，它能飞到5层；当楼房起到10层高，它发现它扑棱扑棱翅膀，也能飞到10层；当楼房长到31层时，它居然还能飞上来。

 

我望着空漠的天空，心里想着，假如有更高楼，60层，100层，“银铃小雀”还能不能飞上去呢？我想能吧，谁也说不清它飞翔的高度极限在哪，但可以断定这个极限肯定超过人类为它所设。如果它心里有灵，完全可以在更高的地方，在更爽劲的气流里，拥有着更广大的视野，更为流畅美丽地飞翔。人呢？同为有灵之生，是否意识得到，要让人生无凭无恃往更高处走，依附的不该是怯懦或是执着于眼前的冥顽？很感谢“银铃小雀”，它不仅自己飞到了更高的地方，而且似乎也将我的思想带到了更高的地方。编辑：申沁宇（来源：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