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连载 | 老酒馆(8)
2019-10-09 10:34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作者:高满堂 李洲


简介:《老酒馆》讲述了上个世纪初闯关东来的山东人陈怀海,历经磨难,最后落脚日本殖民统治下的大连开酒馆谋生计,并利用老酒馆结交抗日志士,传播爱国思想,与殖民者斗争的故事。它以一个小小的酒馆为舞台,上演了一幕“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传奇大戏。酒馆虽小,却激荡历史风云。


8.陈老大招招破连环

夏夜,老酒馆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嘈杂声不时传来。

几桌酒客在喝酒。老白头在座。老二两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喝酒。雷子走过来告诉他有座了,老二两摇头不坐。刚到十一点,他准备走,就走到柜台前,把酒壶放在柜台上说:“三爷,您多送了我二钱酒,我给您还回来。”三爷说:“不小心打多了,喝了吧。”老二两一笑:“您的手是一杆秤啊,多谢了。”说着把钱放在柜台上走了。

老白头走到柜台前说:“我也回了,今儿个又没白过,明儿个再来。”他一摸兜,愣住了。三爷忙说:“没事,下回一块儿给吧。”

老白头说:“今儿个没活儿干,兜里空了,等我回家拿钱来。”三爷说:“几个钱的事,大半夜还折腾啥啊,赶紧回家吧。”

“赊账那叫喝的啥酒啊,堵得慌啊,等我!”老白头说罢跑了出去。三爷望着老白头的背影:“这老白头,讲究!”

陈怀海从酒馆后门走后院内,来到一处大缸旁,低头朝大缸周围看了看,又环视着院落良久,然后走了。

大半夜了,陈怀海躺在炕上还没有睡着,外面忽然传来声响,他赶紧下炕走出去,来到后院大缸前。大缸被挪开了,大缸下面有个坑。陈怀海朝周围望着,周围静悄悄的。他急忙离开大缸,一个坛子突然飞过来。陈怀海闪身躲开,坛子摔了个粉碎。

陈怀海回到屋里坐下,三爷走进来问:“大哥,到底是咋回事啊?”陈怀海把门关好小声说:“最近这段日子,咱酒馆里动不动就来场戏,我寻思,这戏是谁唱的呢?要是金小手的话,他为啥在咱们酒馆唱戏呢?图的到底是不是咱们的血汗钱呢?为了弄清楚,我设了个套,那金小手果然中计,他偷走了一个空坛子,这不,又给我还回来了。三爷,他确实盯上咱了,并且一直盯着。”

三爷说:“盯就盯呗,等把眼睛盯累就不盯了。”陈怀海说:“他要就是跟咱熬上了呢?”“那就权当熬只鹰玩儿了。”“三爷,咱不是没见过事儿的人,眼下,人家就在咱眼皮底下伸手抬腿练上了,可咱连个影儿都抓不着,这事咱爷们儿可是头一回碰上!”

三爷充满真情地说:“大哥,这可不是你嘴里能冒出来的话啊!想当年,关东山场子放木头,一根大圆木顺着山上的冰槽飞下来,一下子把你冲出一里多地,你浑身变成了血葫芦,可你爬起来了;水场子放排,到了鸭绿江,风疾浪高,你掉水里去了,我们在江边守了三天三夜,想把你的尸首背回去,可你抱着一条三十多斤的大鱼从水里钻出来了;还有在金场子淘金,塌方活埋了你,这边给你做寿衣,那边你顶着二百来斤的冻土块站起来了!大哥,打从我跟了你,这些年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没有蹚不过去的河。不管那金小手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咱都得瞪他一眼!”

陈怀海深情地望着三爷:“有你在,我踏实多了。”

早晨,陈怀海开门刚从屋里走出,一支纸箭飞来。陈怀海捡起纸箭展开,看到上面写着:“果然是关东老客,在下浪迹天涯,头一回叫人耍了,耍得好,耍得妙,耍得呱呱叫!礼而不往非君子,我得回你点好东西,小心别被吓死了!”

陈怀海收起纸箭大声说:“酒馆有好酒,来了喝一口!”

陈怀海走到柜台前问:“三爷,我昨晚回屋戴帽子了吗?”三爷挠头:“好像戴了吧?”“咱俩回屋喝的酒,我戴没戴帽子你不记得了?” “帽子戴在你头上,你都不记得,我能记得吗?咱都喝迷糊了。”

“怪事啊,等我回屋再找找,你也帮我留点意。”陈怀海说罢欲走,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说:“不好意思,我兜里没钱,想拿帽子换二两酒,成吗?”他说着递过手里的帽子。陈怀海接过帽子望了一眼:“太行了,二两酒,还得给您加盘酱牛肉。”

中年男人点头:“看来人家没骗我,这都是真的。”陈怀海打量着中年男人:“朋友,你说的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啊?”“男的。”“多大年岁啊?”“小孩,也就七八岁吧。”“那小孩咋说的?”“他就说捡到个帽子,拿到好汉街的山东老酒馆,能换二两酒,他是小孩,不喝酒,就送我了。”

三爷打了二两酒,让亮子带着中年男人走了。

三爷看着陈怀海小声说:“就算是他拿的,也没啥,只是在眼皮底下拿,有点不给面子啊!”“就不给面儿了,能咋整?”陈怀海一笑,把帽子戴在头上。

————————

一大早,雷子扫地,亮子擦桌子。三爷打开老酒馆的一扇扇窗。老蘑菇和半拉子从后门走进来。

三爷给老蘑菇和半拉子交代好事情后走进柜台。一个老头背手弓腰从外走进来。他走到柜台前,从身后拿出一双鞋放在柜台上:“敢问……这双鞋能换二两酒吗?”

三爷愣住了,拿起鞋望着,然后提着这双鞋跑进陈怀海的房间问:“大哥,你鞋呢?”陈怀海盘腿坐在炕上:“那不在你手里吗?”

三爷吃惊:“这……真是你的鞋啊?”陈怀海一笑:“快拿来吧,就这一双鞋,没它下不了地。这回换啥吃喝了?”“还是二两酒。”“再给他加盘酱牛肉。”

三爷说:“大哥,你还坐得住啊?人家可进屋走到你身边,把鞋拿走了!”陈怀海说:“有啥坐不住的,他也就偷了点东西,没干别的。”“他要是动了毒心思……”“他要有那心思,早就动手了,还偷我鞋干啥。”

三爷皱眉道:“话是这么说,可开玩笑也得适可而止,不能没完没了啊。”陈怀海说:“先不管他,这两回的事,咱俩没说,兄弟们也都摸着风了,开个会吧,都讲清楚,一家人,不能瞒着。”

夜晚,客人都走了,关了店门,陈怀海、三爷、老蘑菇、半拉子、雷子和亮子围坐在桌前开会。陈怀海讲了最近发生的两件事。

老蘑菇说:“大当家,旁的东西丢了咱就当闹着玩儿,可帽子和鞋都是贴身的东西,偷这些东西就是跟咱爷们儿立棍儿啊!”半拉子说:“老蘑菇说得对,这事不能完!”三爷说:“不能完还想怎么样?影儿都摸不着,有劲儿没地使。”

陈怀海说:“兄弟们,要说这事,也挺有意思的,好玩儿,也讲究。为啥说讲究呢,那金小手确实有本事,能在我眼皮底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要想取我的人头早就下手了。我看他就是闲得慌,逗我玩儿呢。”

半拉子说:“那也不能这么个逗法啊,蹬鼻子上脸,没完没了。掌柜的,那金小手要是让我逮着了,我就给他来个拍黄瓜,小手拍成大手!”

老蘑菇摇头:“尽说没边话,大当家都逮不着他,你能逮着吗?”

陈怀海说:“兄弟们,我跟你们说这事,一是咱们是一家人,有事不能掖着藏着。再就是给你们提个醒,要是他把玩笑开到你们身上,大家都不要在意,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好了,都睡觉去吧。”

半拉子和老蘑菇躺在炕上,二人鼾声如雷。

半拉子踹了老蘑菇一脚:“你能不能小点声,把我都震醒了!”老蘑菇说:“还赖上我了,你上了炕倒头就睡,那呼噜打的,能把房盖掀开!”

半拉子一翻身,惊声尖叫。一把菜刀立在半拉子脸旁,把他的脸划出血了。半拉子起身抱拳高声说:“好汉讲究,谢了!”

早上,三爷知道了半拉子夜里遭遇的事,就小声对陈怀海说:“大哥,那人肯定是因为昨天半拉子放了狠话,才来了这一手,看来他就在咱身边晃悠呢。”

陈怀海低声应道:“晃悠就晃悠呗,要是晃悠累了能进屋喝一口就好了。”“往后说话都得憋着动静了。我看那人不从咱兜里把东西掏出来是不会收手了。咱就这么忍着,让着,一退再退,他说不定还得做出啥事来。咱得想办法逼他收手,得让他知道咱爷们儿不是省油灯,惹急了也要命!”“算了吧。”“大哥,你的火气哪儿去了?”“跟他火不起来啊。”

————————

夏夜,山东老酒馆后院内静悄悄的。

老蘑菇和半拉子分别趴在两个房顶上盯着院里,身边放着绳套。雷子和亮子藏在仓房内,透过板障子缝隙朝外望。三爷坐在树干上,透过枝叶瞭望。陈怀海躺在炕上睡着。夜深了,老蘑菇趴在房顶上哈欠连天。半拉子拄着头,眼睛缓缓闭上了。

忽然,一挂鞭炮飞进院里,噼里啪啦炸开了。老蘑菇、半拉子清醒了,抬眼望去。鞭炮声中,陈怀海迅速爬起跑到窗前朝外看。鞭炮声中,雷子和亮子瞪着眼睛往外瞅。三爷坐在树干上一脸疑惑。

鞭炮炸完了。陈怀海从屋里走出来高声喊:“房上的下来吧!”房顶上的老蘑菇和半拉子站起。雷子和亮子推着仓房门,可门被人锁上打不开了。三爷从树上跳下来,给雷子和亮子打开门。陈怀海走进自己的屋里,发现枕头丢了。他噗嗤一笑:“这就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上午,几个酒客喝着酒。陈怀海走来,扫了一眼众酒客,然后朝柜台走去。一个青年女子走进来把酒壶放在柜台上:“您好,打一壶老烧锅带走。”三爷站在柜台里说:“您稍等。”

陈怀海望着青年女子从他身边走过,微微笑了笑。一个青年男子从外走进来朝陈怀海笑了笑走了。青年女子拿着酒壶走出老酒馆。陈怀海早就留意的这两个人竟然同时出现,这让陈怀海颇感意外。

这时,三爷递过一个纸箭说:“我正算账呢,一抬头,这东西就在柜上了。”

陈怀海接过纸箭展开看,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传来:“还想跟我玩儿?玩儿得舒服吧?没吓死你吧?沙金儿不到手,咱俩就都别歇着了,接着玩儿吧。”

陈怀海把纸箭放在三爷面前说:“就看谁能撑得住了。”瘦小酒客进来朝陈怀海笑了笑。陈怀海笑着:“来了,里面请。”

第二天上午,陈怀海刚走进酒馆,三爷就告诉他柜上缺了五坛酒。门窗都上着锁,连个脚印都没留,酒哪里去了?陈怀海说:“有本事把房子搬走,就啥都有了。”

这时,雷子跑过来:“掌柜的,街上出事了,你赶紧去看看吧!”陈怀海、三爷、雷子快步走过来,见街上站着不少人,老蘑菇、半拉子、亮子也在其中。

五坛酒摆在街上,地上还有几个大字:“山东老酒馆敬赠”。

茶馆赵掌柜问:“陈掌柜,您为啥请大家喝酒啊?有喜事?”豫菜张说:“请喝酒也不能在大街上站着喝啊,总得有个座吧?”肉饼王嚷:“只要有嘴,躺着都能喝,可光有酒哪行,还得有菜啊。”众人纷纷哄闹起来。

陈怀海喊:“各位街坊,各位朋友,大家静一静。要问我为啥请大家喝酒,那是咱们街坊邻里处了这么久,大家伙对我都不错,我得请请大家啊。可要问为啥把酒摆街上了,那是因为不摆街上,街坊邻里们不知道我要请大家喝酒啊,怎么样,这回都知道了吧,三爷,叫人把酒都抬屋里去,今天我请客,不但有酒,还有肉!”

老酒馆里坐满了人,众人喝酒吃菜。老白头、瘦小酒客都在。雷子、亮子紧着忙活。老二两走进来问:“今儿个是啥日子啊,咋这么热闹?”

陈怀海笑着:“老伙计,你来得正好,今儿个我请客。为的是大家高兴呗,来,我给你找个座。”“无功不受禄,占小便宜吃大亏,不合算。”老二两转身欲走。陈怀海说:“这叫啥便宜,咱老哥儿俩处了这么久……”老二两还是走了。

老警察走进来说:“客儿不错啊。”陈怀海赶紧迎上:“官爷,您来了。”老警察说:“知道那金小手又作案了吗?”他高声对大伙说,“金小手把日本人开的餐馆扫了个干净,还把东西送给穷汉街的穷人了。金店的事还没了,这又捅了新娄子,是罪上加罪啊!陈掌柜,还是那句话,眼睛得擦亮了,发现可疑人等,要立马禀告,明白吗?”

老警察走了,众酒客都要给掌柜的敬酒。陈怀海从柜上拿起酒盅。三爷说:“不是开门不喝酒吗?”陈怀海说:“人多势众,惹不起,破回例吧。”他倒了一盅酒朝众酒客走去。众酒客喊:“多谢掌柜的,干了!”

陈怀海说:“不谢不谢,能来就是赏脸,干!”

瘦小酒客面带醉意地高声说:“金小手,你给我听着,你把日本人的餐馆扫了个干净,还接济穷汉街的穷人,就凭这事,我认你是个爷们儿!可一码归一码,咱俩的仇咋了结啊?你给我出来,咱俩就坐这张桌上,我请你喝酒,还不用你给我认错,怎么样,我够意思吧?这台阶给得舒坦吧?金小手,你给我出来!”

陈怀海走到瘦小酒客近前说:“这位爷,您小点声。”瘦小酒客瞪眼:“我小点声干啥?你当我怕那金小手吗?!”

陈怀海说:“我不是说您怕他,我是怕您的舌头疼。好了伤疤不能忘了疼啊。”

瘦小酒客说:“掌柜的,今天您酒馆这菜味儿不错啊。”“都是一个厨子,一个味儿。”“不不不,今天这菜比平日子要好吃,酒也更好喝,大伙说是不是?”众酒客都说是。

陈怀海说:“多谢大家捧场,这世道,人气最难得,有人气了,就啥都有了。可能有人会说,你白请吃喝,当然有人气了。我说这话也不全对,大家要是烦我,那就算我花钱请大家来,大家肯定也不会来。说到这儿,我应该感谢一个人,是他提醒我应该请街坊邻里吃顿饭,喝顿酒。”

瘦小酒客问:“那人是谁啊?我们得敬他!”陈怀海说:“多谢大家好意,这样,你们要敬的酒我留着,到时我单独敬他。大家吃好喝好,有事尽管吩咐!”(未完待续)

内容由“作家出版社”提供<部分> (严禁转载)


| 微矩阵

地址:南京市建邺区江东中路369号新华报业传媒广场 邮编:210092 联系我们:025-96096(24小时)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2120170004 视听节目许可证1008318号 广播电视节目制作经营许可证苏字第394号

版权所有 江苏扬子晚报有限公司

 苏ICP备13020714号 | 电信增值业务经营许可证 苏B2-2014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