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麦熟季，就有人挑麦鱼来卖。记得小时候，母亲拿出三十几个鸡蛋，就可以从卖鱼人的担子里，换回一大海碗麦鱼。晾干后的麦鱼，只有麦粒般大小，在卖鱼人的碗里，如黄澄澄的麦粒。

我家离山边徐只有七八里的路。来我们村里的卖鱼人多是山边徐村人，村里人都姓徐。每年梅雨季节开始，从长江口入清溪河的麦鱼，都聚集在山边徐那段长约三公里的河流中，而在这以外的任何地方，很少能发现有麦鱼存在。为什么麦鱼喜欢聚集在山边徐村？央视播放过，专家探讨过，答案五花八门，莫衷一是。

倒是祖母的故事有点意思。

祖母说，古时候，山边徐来了一个外乡人，他饥肠辘辘，饿得不行了，村里的徐员外可怜他，煮了一碗鱼汤给他喝，救了他。这个外乡人就在员外家打起了短工，徐员外见他勤劳聪明，就招他为上门女婿，改姓徐。外乡人生了一子，起名徐观。这个徐观天姿聪颖，连中三元，殿试钦点为状元。为官后改回原姓，名黄观。为抗击燕军，黄观从京城回家乡贵池募军。就在这时，南京失陷，皇帝不知所终，黄观的夫人也被燕王朱棣杀害，她的血化成了雨花石。得知这个消息时，黄观心里一急，大叫一声，吐血数斗，投长江而死。黄观的点点鲜血，化成的无数的麦鱼，每年都要溯清溪河而上，聚集在山边徐对岸的江祖石下，它们不走了，为的是能多看看家乡。

江祖石就是唐代大诗人李白在《秋浦歌》中吟咏过的那块巨大的石头。《秋浦歌》云：“江祖一片石，青天扫画屏。题诗留万古，绿字锦苔生。”风景优美的江祖石下的深潭，正是麦鱼们的天堂。这两三公里河段的浅滩上，常挤挤挨挨筑有数十条堤坝，里面放置着诱捕的篾笼。清澈见底的河流中，泼墨似的鱼群，游到浅滩上，就进入了捕捞者的篾笼。清溪麦鱼是贡品，由于捕捞无序，产量渐渐地少了。后来，朝廷知道了这件事，加上感念黄观的忠烈，皇帝下旨，规定只有山边徐家的人，才有资格捕捞麦鱼，其他擅入山边徐村捕捞麦鱼的，都要受到惩罚。

邻县东至的尧渡河也有麦鱼。但总不及清溪麦鱼好。东至的麦鱼个头要大些，不像清溪麦鱼那样，真正的形如麦粒，色如麦粒。烘干了的麦鱼，通体金黄，密封可以保存很长的时间。麦鱼越小越金贵，两万尾以上一斤才是最上等的麦鱼。麦鱼炖鸡蛋是我最喜欢的美味。一碗松软的蛋羹上，均匀地撒上数十粒淡黄的麦鱼，单就色、香两样就很吸引人了，尝一尝味道，那更是鲜美无比，让人难忘。不光是炖鸡蛋，就是炖母鸡，炖猪肚，炒辣椒，炒木耳，加上一点干麦鱼，菜就会鲜上好几倍。

麦鱼好吃。可惜它愈来愈少了。我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吃过麦鱼了，这个麦熟的季节，我冒着小雨，跑了好几次，终于在山边徐的农家面馆里，等到了一碗麦鱼面。

作者：王征桦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编辑：华明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