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连载 | 老酒馆(7)
2019-10-08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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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作者:高满堂 李洲

简介:《老酒馆》讲述了上个世纪初闯关东来的山东人陈怀海,历经磨难,最后落脚日本殖民统治下的大连开酒馆谋生计,并利用老酒馆结交抗日志士,传播爱国思想,与殖民者斗争的故事。它以一个小小的酒馆为舞台,上演了一幕“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传奇大戏。酒馆虽小,却激荡历史风云。

 

7.金小手步步施巧计

杜先生在山东老酒馆内讲着评书:“话说那金小手是男是女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一身软骨,脑袋一晃腰一抖,浑身就成了如意球,说大就大,说小就小,门缝能进去,窗缝能出去,锅里能睡觉,醋瓶子里能洗澡;还有人说金小手的手不长骨头,身子捆不住,铐子铐不住,石头缝里能取针,沸油锅里能取粟。讲到这儿,有人会问,杜先生,你上嘴片一碰下嘴片,就替人家吹起牛来了,那金小手真有那么厉害?咱先把话放前面,我杜某人不是金小手的亲戚朋友,我也是听说的,可就算听说,那也得有据为证,不能说瞎话骗人。好,那金小手到底有啥本事呢?我先喝口水,再讲不迟。”

老白头坐在一旁磨着刀。那正红、老二两等众酒客喝酒听着。雷子和亮子不时给酒客们倒酒。

杜先生嗓子润开了,刚要接着讲,老警察走进来,环视着屋里众酒客。陈怀海快步迎上前:“官爷,您来了。”老警察说:“诸位街坊,告诉你们个好消息,你们酒杯里的金小手到大连街了!不是都对那人挺感兴趣吗?这回说不定谁就亲眼见识到了。正像杜先生讲的,这人挺神,小手巧得很,各家各户要严加防范。”

说着他拿出一张通缉令:“赶快贴上!”

三爷接过通缉令,让雷子贴到酒馆显眼的墙上。

夜晚,三爷站在柜台里算账。陈怀海走过来:“我在关东的时候,听说过金小手,据说那人有两下子,不白给。”三爷说:“我也听说过,他劫富济贫,经常把盗来的钱财分给穷人,仗义。还听说他喜欢在偷盗时搞点恶作剧,让失主丢了东西,还得笑岔气。大哥,咱们那些沙金儿……”陈怀海说:“包得严严实实,放不出味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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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酒客坐在桌前,其中有一个小个头酒客又黑又瘦。杜先生走过来,几个酒客让杜先生讲一段。有酒客让杜先生接着上次讲江洋大盗金小手。杜先生说金小手都来了,还讲什么。

瘦小酒客笑着:“说书先生,你讲的金小手我听过,可那不是真正的金小手,我见过金小手。”一个酒客笑道:“这位爷,你是喝酒喝大了吧?”

瘦小酒客喝了一口酒:“那我就给你们讲讲真正的金小手吧。话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三更天刚过,金小手飞身跃进一处宅子。这宅子是三进三出,里面假山流水,雕梁画栋,一看就是非富即贵。金小手先投石问路,又摸来摸去,摸到密室门前,可他没有钥匙。金小手钻进睡房,这家主人和媳妇睡得正香,只见那女人腰间拴着一串钥匙,在月光中闪闪放光。如何把那串拴在腰间的钥匙拿到手里,这能难倒天下人,可难不住金小手。只见那金小手把手伸进被窝,轻柔地摸索着,不知为何,那女人醒了,是满脸赤红,大汗淋漓,哈喇子淌了一枕头,浑身软得像根面条。她痴痴地笑着,眼睁睁地看着金小手把钥匙从她腰间拿走了……”

众酒客正听得入神,瘦小酒客突然惊呼,他站起身,抖搂着裤裆,他的裤裆冒烟了。众酒客大惊。陈怀海忙跑过来。恍惚中,一个面容精致的青年女子从陈怀海面前闪过,她款款走到酒馆门口出了门……

陈怀海走到柜台处。三爷站在柜台里问:“没事吧?他裤裆咋着了?”陈怀海皱眉:“谁知道呢。刚才有个年轻女人出了门,你看清楚了?”

三爷说:“扫了一个背影,没太看清楚,我还纳闷呢,啥时候进来个女人?座上没女人啊。我本想追出去瞅清楚,可又怕柜上没人,中了江湖套路。”

陈怀海没吭声,暗自琢磨着。

夜晚,风声中,老酒馆外斑驳的树影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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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热闹的夜晚,老酒馆内酒客鼎沸。瘦小酒客走到一张桌前坐下喊:“来二两烧刀子,切盘酱牛肉,炸盘花生米。”雷子应声过来伺候。

孙酒客说:“哟,您不是上回……裤裆烧着了的那个人吗?”瘦小酒客反问:“是又怎么了?”

孙酒客一笑:“没事,我就想打听一下,今儿个还讲金小手吗?”瘦小酒客摇头:“不讲了。”李酒客说:“不敢讲了?怕裤裆再烧着了?”

瘦小酒客瞪眼:“笑话,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谁敢烧我的裤裆!就算他敢烧,我也不怕,知道为啥吗?因为我憋着一泡大尿呢,我滋他一个跟头!”

众酒客都笑了。

李酒客提醒:“还是少说两句吧,万一传到人家耳朵里,怕就不是烧裤裆了。”

瘦小酒客满不在乎:“他爱烧哪儿烧哪儿,爷敢坐在这儿,就不信邪!来,有本事放马过来,爷接着呢!”老白头劝着:“嘴宽惹祸患,好好喝酒吧。”

酒菜来了,瘦小酒客倒了一杯酒,提起筷子吃起来。

陈怀海正朝酒馆后门走,一个纸团飞过来,擦着陈怀海的耳朵飞到瘦小酒客桌上的炸花生米盘子里。陈怀海扭头望去。

瘦小酒客望着纸团:“这是啥菜?油炸纸球吗?”陈怀海过来说:“对不住了,我这就给您换一盘。”

瘦小酒客从盘子里拿起纸团,展开看到一行字:这几天风硬,别闪了舌头!

陈怀海也看着纸上的字。瘦小酒客皱眉:“这话啥意思?”陈怀海说:“没啥意思,祸从口出,少说为好。”

瘦小酒客大声说:“去他娘的,少来这套!爷这张嘴,打从娘胎出来,除了吃就是说,没消停过。要想封上爷的嘴,也不是没办法,得看爷自个乐意不乐意!”陈怀海笑着:“那是,您的嘴您说的算,我给您换盘菜去。”

“不用换,就吃这盘,有嚼头!”瘦小酒客把纸团塞进嘴里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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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酒客分别坐在老酒馆三张桌前。瘦小酒客走过来坐下喊:“来二两烧刀子,切盘酱牛肉,炸盘花生米。”雷子前来应酬。瘦小酒客大声说:“金小手,你给我听好了,我今天来,就是想会会你!我知道,前两回都是你给爷下的绊子,让爷出的丑,这两笔账爷都记下了。今儿个爷来了,敢坐这儿,就是不怕你。有胆子你给爷出来,咱俩脸对脸顶在一张桌上,看谁的脑袋大,看谁的脖子粗!你要是敢出来,算你有胆子,爷服气,不但把账清了,还请你喝大酒!”

众酒客低声谈论着。雷子把酒菜放在桌上。瘦小酒客连喝三盅酒。

三爷站在柜台里看着瘦小酒客说:“嘴把不住门,没事找事。”陈怀海站在柜台外,倒了一杯茶,闷头喝着。三爷问:“挺有意思的,你咋不看看?”陈怀海一笑:“咱俩都看热闹,柜上谁盯着?”

瘦小酒客喝着酒继续说:“金小手,你别眯着不吭声,爷等你呢。趁爷还耐得住性子,你赶紧出来,等爷不耐烦了,爷把你揪出来!到了那时,你可就倒霉了,还金小手,爷给你弄成熏猪蹄!”瘦小酒客突然一声惨叫捂着嘴,血从他的指缝缓缓流出来。

陈怀海快步走过来问:“您这是怎么了?咬着舌头了?”瘦小酒客的手指伸进嘴里,从舌头上拔出一根银针。雷子、亮子和众酒客围上来。众人纷纷议论。

“我的娘呀,这是金小手扎的?”“银针扎舌头,是叫他闭嘴啊!” “金小手在哪儿呢?谁是金小手?”“金小手保准在屋里!”

陈怀海望着众酒客,又望向周围。窗外出现一个青年女子,恍惚中面容精致,她望了陈怀海一眼走了。陈怀海从酒馆里跑出来。街上人来人往,没有那个青年女子的身影。陈怀海回到柜台前。

三爷低声问:“又逮着影儿了?”陈怀海悄声答:“隔窗看像是个女人,跟上回见的那个有点像,又不太像,还是没看清楚。”“隔窗飞针扎舌头,这也扎得太准了点吧。”“耳朵里能塞满的人,都不是白给的。”

三爷说:“你前脚出去,那人把账结了,后脚就走了。大哥,咱退一步想,那金小手跟咱兄弟没瓜葛,他没必要跟咱们过不去吧?那东西捂得严实,透不出味儿来。”陈怀海说:“无风不起浪,还是得提满精神头儿。”

贺义堂躺在榻榻米上,跷着二郎腿,捧着《陶朱公商训》念:“生意要勒紧,懒惰则百事废。接纳要温和,躁暴则交易少。议价要订明,含糊则争执多。账目要稽查,懒怠则资本滞……”

老警察从外走了进来:“有人吗?”贺义堂一抬头,忙坐起:“是您啊,随便坐。”“就你一个人?”“屋里还有三个。”

老警察说:“都叫来,我有话要说。”贺义堂说:“叫来也听不明白,有事就跟我说吧。一个是我爹,耳朵不怎么好使;一个是我媳妇,日本人,听不懂中国话;还有就是我儿子,还不会说话呢。”

老警察正色道:“那我直说了,日本人的大华金店被盗了,惊动全城,正全力搜捕,从今天起,凡是有可疑的人进你们店里,你一定要向我们禀告,听明白了吗?”贺义堂:“没听明白。请问什么人算可疑人?”

老警察琢磨片刻:“脸生的,贼眉鼠眼的,身材瘦小个头不高的。”贺义堂说:“脸生的倒是没有,可有一人,他个头不高,都瘦成一把骨头了,是天天盯着我,跟着我,神出鬼没,如影随形。我爹,后院屋里呢。”

老警察一笑:“去你个的!”贺义堂哭丧着脸:“官爷,我这店都黄摊了,哪儿来的可疑人啊?”“黄摊了你咋不早说,费这么多话干啥!”“您也没问啊,再说您不知道我这店关门了吗?”

老警察和气了:“啥时候的事啊,我刚从老家回来。把老掌柜带好,我走了。”

贺义堂说:“对了,街那边的山东老酒馆人多,里面全是贼眉鼠眼的人,你去他家问问吧。”

“这事还用你告诉我吗?”老警察说着走了。贺义堂叹气:“这就叫树倒猢狲散,等爷发达了,看你还敢小瞧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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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先生在老酒馆内讲着评书:“那金小手的手,不是手,是如意金箍棒,说长就长,说短就短。那一晚,他摸到了大华金店,讲到这儿,咱们得说说那大华金店了。您别看大华金店的招牌上带个华字,可那是日本人的店。您要问了,日本人的店为何带个‘华’字呢?言外之意,就是想往咱们中国人身边黏糊呗。那他们为啥往咱们身边黏糊呢?无利不起早,没好处能黏糊吗?您别忘了,这是咱中国人的地盘,咱们中国人多,日本人想让咱们去他们店里买东西,赚咱们的钱。这算盘打得不错啊,到底是把咱们的人黏糊进去了,可进去的人是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金小手,他是连吃带拿,来了个一锅端。讲到这儿,这故事才刚刚开始,书接前言,话说那一晚,金小手摸到了大华金店……”

老白头、那正红都在座,还有几个酒客。老二两站在窗边喝着酒。陈怀海走着,不时给各位酒客倒酒。他端着一碟小菜走到老二两近前,把小菜放在窗台上。老二两放低声:“说好的事,别坏了规矩,谢了。”陈怀海只好把小菜拿走。

一个身材纤瘦、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走过来坐在桌前。雷子迎过去。陈怀海望着青年男子。杜先生不讲了。原来是老警察站在门口。

陈怀海走过来:“官爷,您这是公事还是私事啊?”“公事私事都是事,有事就不能喝酒,喝酒容易误事!”老警察说着朝酒馆里走。

杜先生讲道:“话说那鼓上蚤时迁离开梁山,来到东京,找到金枪班教头徐宁家,盯上了徐家宝甲,要说这宝甲怎么个偷法,那可有得一说了……”

老警察问:“杜先生,我听金小手听得兴起,你咋改成鼓上蚤时迁了?”杜先生说:“官爷,我不认识金小手,他咋偷的,我没看见,不知道啊,我是拿金小手做引子,引出时迁夜盗雁翎甲的故事。”

老警察又问:“那你咋知道是金小手盗的大华金店呢?”杜先生辩道:“我没说是金小手盗的啊,我说的是金……”

老警察摆手:“行了,你别编了,我还以为你清楚大华金店被盗的事呢,差点拿你回去!不知道就少说话,万一哪句碰准了,你可就拴官司上了。”杜先生点头:“您说得是。”

老警察走着,打量着屋里众酒客。众酒客埋头喝着酒。青年男子也喝着酒。

那正红挺胸抬头,坐得端正。

陈怀海说:“官爷,您坐会儿。”老警察问:“店里有可疑的人吗?”陈怀海赔笑:“就这些人,您也在,哪个可疑您说的算。”“陈掌柜,大华金店被盗的事,我想你也听说了。这动静闹得有点大,盗贼是非绳之以法不可啊。我来呢就是给你提个醒,可疑必报,要是窝藏包庇,那可就是同犯,弄不好会丢了性命。”老警察走了。

那正红说:“杜先生,接着讲金小手吧。”杜先生摇头:“金小手可讲不得,不讲了,喝酒去。”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看你那点胆子!陈掌柜,我先走一步了。”那正红一笑走了。其他酒客也走了。

唯有青年男子喊:“再来二两酒!”陈怀海拿酒壶走到青年男子桌前,给青年男子倒酒。青年男子说:“哪能劳烦您啊,多谢了。”

陈怀海坐在桌前:“您这酒量不错啊。”青年男子一笑:“是您这的酒不错。”

“对口味就好,来了就是客,哪里招待不周尽管说,千万不要客气。”“多谢关照。”

“听口音不是本地人?”“怎么,您是看我可疑吗?”

陈怀海忙说:“哪里的话,我是看您一表人才啊。”青年男子说:“您也是一表人才啊。”

陈怀海笑了:“您可别逗我了,我是一身菜味吧。没看错的话,您是唱戏的吧?”青年男子笑:“好眼力啊。”“谁的徒弟?唱的是青衣还是花旦啊?”“等有空闲了送您一曲,不就清楚了。”陈怀海说:“那我得请您喝酒。”青年男子笑了笑,不说话了。

陈怀海站起走到柜台处,三爷站在柜台里低声问:“男的女的?我都有些糊涂了,长得都这么好看,能是一个人?”陈怀海说:“啥都瞒不过你这双老眼!不管咋说,这回算看清楚一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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