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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拉斯是个比较奇怪的城市：寂寞与繁华并存。这可能与它的位置有关。

坐落在炎热干燥的荒漠之上，这里的地形极为平坦，仿佛一个巨大的碟子，因此视野辽阔，却也单调。区区两百万人在这个可以几乎无限延申的地方，因此一边是全美几乎最大的都市圈，一边则感觉空荡荡的，除了市中心，也没什么高楼大厦，因为地广人稀，没必要挤在一起。但这里有美国最主要的机场，而高速公路上川流不息，一到夜晚，灯火璀璨无比。

因为工作地点离机场比较近，每天上下班，都会走过这个都市圈最漂亮的小镇，Las Colinas，也驶过她最漂亮的街道：麦克阿瑟大街。这条街在城市之中蜿蜒前行，在平坦的德克萨斯荒原上制造出丘陵的感觉，两边绿草如茵。而夜晚降临的时候，则到处是华灯璀璨，河水也因此波光粼粼。

河边有一个不起眼的酒吧，叫做COOL RIVER，翻译成中文，叫“凉河”不如叫“酷河”更确切些。这个酒吧名气之大，覆盖整个达拉斯-福特沃斯堡城市带，常常有人不辞辛苦开车上百公里，来这里喝酒，大多数是这个城市的年轻精英，他们来此享受的不是美食，而是无上昂贵和精致的品位，以及，一夜之间的亲密和温存。

我曾经去过一次，坐不到片刻，便有衣着端庄的姣好女子前来搭话。若你是女孩，则一定有得体亲切的男子来邀舞——这里和我去过的许多大城市没有什么不同，到处都充满着渴望的人群。他们都善良而聪明，但也迷茫和寂寞。

外面是清冷的寒夜。透过宽大的玻璃窗，里面的笑语喧哗，衣香鬓影都变得寂静无声。而四周便是荒芜的旷野，只有那些灯火顽强地坚持着渺小的热闹。

现在回首，赫然发现自己一直处在旅途上，从一个城市到达另一个城市，从一个璀璨走到另一个璀璨。这样的不停歇在自己的内心中是有一些自得而又有一些寥落的。去过这些城市的许多酒吧，和COOL RIVER没有什么不同。终于明白，都市和都市毫无二致。而里面的每个人也都一样，不停地穿越时间为我们设置的斑斓和荒凉，在这个透明的迷宫之中，我们变得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迷惑。

我们都不停地询问自己关于意义的问题，又不停地寻找答案。而在每次以为已经得到正确解答时，都发现翻开的书页空白一片。再也没有这样马不停蹄地寻找让我看见自己既清晰坚定又茫然无所适从了。置身拥挤的人群中，我注视每双年轻的眼睛，发现他们和我一样，洞察一切却又蒙昧无知。

也许，这就是都市的本质，无论它在星球上的哪一个位置，而我们不过是这个都市无数分裂体中的一个，都野心勃勃而敏感懦弱，彼此心灵相通而老死不相往来。

记得自己开车经过内华达大沙漠时，四周都是荒凉，只有稀疏的仙人掌在明亮的月光下隐约可见。打开天窗，却有璀璨的星空无比清晰地映入眼帘，那一刻，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瞬间击穿了我。我想起自己在喧闹舞池里内心沉静，想起自己独坐空屋时内心汹涌。

是的，都市是我们的灵魂，从一开始，它就给了我们一枚硬币，正面是斑斓，背面是荒芜。而握着这枚硬币的我们，无论是在车水马龙之间，抑或在浩瀚沙漠里面，都不能丢弃一样事情，那是我们生命的本质：生长。

关于作者

 

瞎子 毕业于北京对外经济贸易大学，2000年赴美留学，现居美国。1998年开始接触网络文学。出版有短篇小说集《咒语》（包括《佛裂》等诡幻系列小说）、长篇小说《无法悲伤》等。其他作品散见许多文集中。在文字上，最大的野心仅仅是持续的进步。

来源：扬子晚报三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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