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第一次去西班牙旅行，在格拉纳达小住。当时鹦鹉学舌学过几句西语，但至今依然深深刻在脑海里的也就只剩下四个单词：你好、谢谢、水和雨伞。“你好”和“谢谢”是抬头低头都会随口说的礼貌用语。而为什么会这么念念不忘“水”和“雨伞”这两个并无特别之处的词汇，那就得从格拉纳达的那个清晨说起。
初冬的西班牙南部虽然不像英国那样寒风带着尖刃，在没有阳光的时候还是显得有些萧瑟。位于安达卢西亚自治区内的省会城市格拉纳达，和我平日生活的英国巴斯在一定程度上挺像的——被历史青睐的小城，有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景点，山峦起伏的地貌，还有一年四季络绎不绝的游客。为了好好参观融汇伊斯兰教、犹太教和基督教美学元素的阿尔罕布拉宫，我和几个好友一早就来到了山顶的景区门前。
八九点钟对普通游客也不早了，但对我们一群夜猫子来说已是很不容易。虽然一早出门天空飘着细雨，但是售票处已经排了长长的蛇形队伍，等待入场的游客们把景区大门挡得严严实实，排在队尾只看到乌泱乌泱的人群。天气阴晴不定，毛毛雨下一会儿，停一会儿，我们相顾无言，裹紧大衣挤在队伍中默默等待。
突然，一群人的出现打破了空气的沉闷。是叫卖商品的西班牙小贩。雨停的时候，是一群黑人小伙，背着五六根自拍杆，嘴里复读机似的叨叨着“自拍、自拍”，在游客队列中来回穿梭。而一下起雨来，小伙们就像提前说好了似的集体消失，换成一批西班牙大妈出来叫卖雨伞。大妈们一手拿着四五把折叠雨伞，伞柄朝里、伞尖朝外，见我们没带雨具，就伸长胳膊把手里的伞朝我们递过来，一边大声嚷嚷着“巴拉瓜巴拉瓜”，不懂西语的我听着就像一串有魔力的咒语。
“巴拉瓜”的声音不绝于耳，听多了，便意会到巴拉瓜就是西语中雨伞的意思。大妈们富有节奏感的叫卖声，配上独特的肢体语言，逗得我和好友忍不住模仿起来，向前伸直手臂作递雨伞状，嘴里“巴拉瓜、巴拉瓜”地念念有词，笑成一团。可能是笑得太过放肆，我们的模仿秀引起了大妈的注意，但因为我们并没有买她们雨伞的意思，她们也只是悻悻地朝我们瞥了一眼，便向其他游客兜售“巴拉瓜”了。离开景区后，“巴拉瓜”的生动余韵在我们耳边依旧没有散去，于是我用翻译软件查询西语“雨伞”想再听一遍。没想到软件读出“巴拉瓜”的重音和语调完全不是那个味儿，尽失大妈叫卖雨伞时的精髓。后来几次重游西班牙，心中总惦记着想要再听一遍原汁原味的“巴拉瓜”，但每回都是艳阳天，哪里都不见卖伞大妈们的踪影。不能如愿重温她们热情快乐的叫卖声，竟让人有些怅然若失。
水和雨伞是紧密相连的，在西语里它们都是“瓜”。水的西语读音是“阿瓜”，比起“巴拉瓜”，它的喜剧效果是弱了些，但是胜在简单好记、朗朗上口，是方便实用的必备词汇。在格拉纳达的餐厅吃饭，每桌都少不了一大瓶纯净水，兴致好还会点一壶西班牙果酒桑格利亚。在英国，餐厅会免费提供可直接饮用的自来水。所以在英国吃饭时，如果不想多花钱买瓶装水，就可以在店员问起喝些什么的时候回答：自来水就可以了（Tap water is fine）。但是西班牙的餐厅，通常只提供收费的瓶装水。有意思的是，西班牙的中餐厅把大瓶的纯净水简称为“大水”，并且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写在菜单上。这个独特的词语组合着实令人难忘。
离开格拉纳达时，因为赶时间去大巴站，搭了一辆出租车。我们因为时间紧张有些担心，但出租司机却十分悠哉地安慰我们说，赶不上大巴也没关系，他可以开着出租车载我们去下一个目的地。“现在交通方便，西班牙，意大利，‘咻’的一下就到啦！”他用西班牙口音的英语这样说道，还手一扬做了一个飞快的手势，车里的空气一下轻松了起来。在格拉纳达，人人都是喜剧演员。
关于作者
曾心仪 旅英译者，中英童书文化推广人。
来源：扬子晚报三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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